舍不掉小区的矮山,
又需要更多空间承载家庭记忆,
设计师王小锋在旧宅的同小区
买下了这套330㎡的近山新室。
即便拥有25年的设计经验,
也有了第一套房子的前车之鉴,
3年前再次起笔设计,
王小锋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白,
他重新审视过去与家人的生活方式。
如何满足每个人独立的需求?
妻子过去生活中的“不便”要怎么处理?
如何用空间捕捉两个孩子成长的历程?
是否需要给三只猫咪设计“专属领域”?
“大”与“小”的尺度该怎么把控?
共享与私密的界限如何划定?
……
每一个新的叩问,
都让他和家人又靠近了一点。
他把这次设计变成一次
关于爱与理解的心灵探索,
在黑与白的转换间,
找到了联通情感的钥匙。
王小锋,UHOUSE DESIGN总设计师。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环境艺术设计系,主张和践行“人本主义”设计,项目覆盖国内外80多座城市。设计作品包揽美国Best of Year, 德国IF AWARDS, 意大利A’DESIGN, 美国IDA Design Awards, 法国NOVUM DESIGN AWARDS,亚太设计精英邀请赛, 香港DFA等奖项,2023年被APDC评为年度杰出华人设计师。
眼看着两个孩子长大,设计师王小锋开始计算起这些有限的时间。原来的家早已无法承载,要如何给家人创造更多可以被铭刻的共处瞬间?和太太商量之下,他决定带着一家四口和三只布偶猫,开启一场新的迁居之旅。
但旧小区里那座矮山,让他无法割舍。年少时跟随父亲迁居山城韶关,王小锋心底始终对山有着莫名的亲近感。如今远离家乡,这座矮山不但为他还原了儿时的踏实感,也成为一家人共处的记忆之地。几番研究,他最终还是在同小区里找到了这个330㎡的新居。空间尺度更大的同时,离山也近了,像是天意的安排。
刚拿到设计图纸时,王小锋一度陷入空白,无法落笔。相比作为大学老师的妻子与空间和孩子的互动,从前过分投入工作的自己,对生活的理解远远不够。望向未来的日子,他重新审视自己与太太之间、父母和孩子之间、兄弟之间乃至人与猫咪之间的关系和需求。如何将他们揉入到一个空间,成为他最大的课题。
太太爱阅读,需要在空间的分配里找到平衡个人与孩子互动的可能;两个孩子仍在探索个性当中,有兴趣培养的渴望,也还未脱离情感关联的诉求;自己居家办公的同时,也希望增加和家人交流的时光……他将所有的思考总结为三个部分:保证共享空间足够共享,私密空间绝对私密;通过空间尺度的调控去抵达最佳的舒适值;在满足个人需求的基础上对一些功能做出取舍。此时下笔才变得更加笃定。
设计之初,家人们共享的空间始终被放置在整体的空间规划的首位。作为教师的太太常年需要在翻阅大量文献中进行工作;自己在设计方案的过程中,也需要时不时地通过阅读来获取灵感;二人相同的专业背景让他们习惯了在交流中,调整自己的工作视角;而孩子们的学习虽然无须长时间的监督,但也少不了问题的解答和辅导……这样相互勾连的互动模式,让一家人慢慢形成了餐桌共学的文化。
餐厅不再只是承担一日三餐的区域,它同时也是一间共享书房、多功能室。回顾之前的生活,王小锋重新梳理了功能需求。墙面变身迷你图书馆,随取随拿,以满足全家共同的阅读习惯。长桌由王小锋亲自设计,一端依照中国传统用餐习惯修成半圆,作为日常吃饭的位置;另一端则可连接西式岛台,作为全家办公、学习的区域,内置的智能升降设备可根据使用场景的不同随机应变,桌底的横杆细节让无处安放的双脚有了依靠。
橱柜的规划,曾让王小锋无比挫败。面对客户给出的“疑难杂症”,他可以轻松反馈完美答案。但向太太提出自己对于橱柜规划的想法时,收到的却是频频质疑和否定,“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站在设计师的角度思考,却忽略了她作为真正使用者的习惯。”市场只能给到一种标准,但私人的设计应该进入到每个人具体的生活中去。王小锋通过新家来修整自己的设计视角,也让自己重新回到生活中去。
在王小锋看来,原空间让他最不满意的部分就是南北进深长达20米的公共区域。在没有隔断的情况下,当阳光从南面撒入室内,最舒适的光感体验不足5米。从南向的客厅迈向北向的餐厅,总让他有种进入洞穴的深幽感,强烈的明暗对比,干扰了原本自然光所营造的安稳与舒适。
于是,他决定在两个区域中间增加一个屏障,直接削弱原本光线投射不足所制造的视觉反差。客厅中的人更专注于客厅的氛围,身处餐厅时也不易受到客厅的感染,两个区域的独立性被强化。而王小锋通过设立地台,去显化空间的隔断和分工,通过一些小小的尺度重建营造随性的氛围,解放孩子们的自在天性,让席地而坐的阅读成为这个家中常见的画面。
关于“亲密”,王小锋也有自己的理解。他特意在沙发与靠近书房的墙面之间留出了一条可以穿行的空隙,增加空间流通的动线。当孩子们和朋友在客厅玩游戏,无论自己和太太在哪个位置,都可以随时加入与他们的互动,“最亲密的状态就是,当我们散落在空间的不同位置,依然可以产生关联”,王小锋说道。
而墙后的书房也同样遵循这样的互动原则。孩子练习钢琴同时,妈妈可以分给自己一点在窗边阅读的时间;爸爸时不时地查看自己的手办收藏,也能偶尔和孩子做个分享。看似各行其事,一家人却在无形中形成相互关照和陪伴。“我不希望我和太太因为陪伴而丢失了自我”,给予恰到好处的距离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
《寓言三》金钕(中国)
推开主卧的大门,黑色走廊深处伫立了一座半人马雕塑,一男一女相互依偎,温柔亲昵。“在这位女性艺术家的视角里,支撑和依赖相互成形,男性和女性没有绝对的高位或主导,他们是平等的个体,互相成就。”
这段全新的生活旅程常常让王小锋思考自己与太太一路走来的时光,而这座雕塑也许就是最好的诠释。“我们在不同的事情上分别有着自己的主导优势,我可能对实践设计想法更有经验,但有时候她对生活细节的判断更为精准。”完美的日常,缺一不可。
亲友作客家中时,参观过程中总会不自觉地在黑色的木门前停留犹豫,询问王小锋是否可以进去。这正是他设计过程中的一个“小心思”。在考虑私域与公区的区隔时,王小锋希望用颜色来进行自然的氛围暗示,白色意味着开放,黑色则相对隐蔽和疏离。“但我又不希望呈现出一种‘绝对’”,他通过不同肌理、天然材质的黑与白与光影进行互动,让色彩不停留在单一的质感之中,成为空间“活”的部件。
用木材进行全屋铺地板,是另一个被保留下来的设计细节。就像时不时希望往山里走,王小锋和家人都习惯在家中打赤脚,对比瓷砖和石材在低温环境中不可避免的冰凉体感,木材则相对恒温,也对女性更友好。
但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木材没有使用木蜡油处理,因此很容易产生使用痕迹,“开始时有些后悔,一点点使用不当就会留下无法逆转的痕迹。但这就是生活吧,想到可以记录我们在这个空间生活的印记,哪怕是色泽的变化,这点任性似乎也值得。”
王小锋对所有的窗户进行了改造,简化框架结构的同时,选择用黑色对窗景进行框定,像是家中随四季变化的艺术品,让山峦与家形成最紧密的关系。
设计卫生间时,两人曾经在日本旅行时的一个小细节不断浮现。那时投宿的虹夕若雅酒店,客房的洗手台特别设计了两个高低尺度的台盆位置。急性子的王小锋习惯了高效的操作,惯常地站着洗漱;而太太意外挖掘了低位台盆的新玩法,抽出特意放置在下方的凳子,坐着慢慢地完成流程,“她觉得比站着刷牙更舒服。”于是,这个细节被借鉴到了现在的家里,也让王小锋明白,有时设计应该跳出默认的模式,从不同的视角去重组习惯。
这样的“打破”始终贯穿着整个设计过程。因为家中还有三只猫,在王小锋最初的设计方案中,打造一整面墙的猫爬架曾是他希望送给这组特殊家人的礼物。但回到家中重新观察它们的生活模式:不受人为引导的探索欲、无法避免的抓挠、不可预知的停留喜好……他才渐渐意识到,有些设定也许只是设计师的一厢情愿,“在猫的眼里,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同样也都是它们的。”
王小锋最终放弃了猫爬架的想法,也意外发现,那些不经意的设计会被自然地选择。公区隔断墙上留下的长条镂空替代了猫爬架,每个成员也都找到了自己情有独钟的“睡眠椅”,“我们可以给予一个人或动物最大的尊重,就是尽可能给到自由。”
而在设计儿童房前,王小锋也曾想过,是不是应该做一些特别的设计。他问小儿子最喜欢的颜色,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我觉得粉色好看。”面对儿子的回答,他没有再多做评价,而是开始反思,“他所见的东西、他的喜好会在长大过程中发生变化,那我是否有权帮他现在做主?”
于是,他决定在设计上减少对“孩子”这一身份的限定,用最简单的白色和木色铺底,“我想这个阶段,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留白。作为这个空间最终的生活者,他们会为自己增添色彩”。
为了让孩子们更加理解关于“珍贵”的含义,王小锋同意让兄弟俩每人在自己的玩具收藏中选3-4件收藏放到他们的展示柜中。这套钢铁侠如今由兄弟二人照管和养护,这也成了父子三人之间特别的情感关联。
在搬家前,最让人头疼的是收纳问题。空间虽然变大了,但按照原来一家人在购买上的习惯,收纳的需求永远都不会得到满足。这也让他重新开始思考“断舍离”的意义,“我们通常将收纳跟储藏挂钩,但储藏从来不是收纳的目的,我们收纳的目的是为了营造出一个更加舒适的空间。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的需求。”
客房
哪些可以留下,哪些应该丢掉?收拾东西时,王小锋和太太特意给两个孩子开了一个小会,给每个人分了一个收纳箱,告诉他们只带走真正需要的,装满后便不能再有额外的份额。两个孩子花了一晚上思考,才最终确定了自己的选择。而留下的那些玩具也不会被丢掉,王小锋让孩子们邀请自己的朋友到家里免费认领,“因为都是经过慎重考虑,他们也学会了更加珍惜这些留下的玩具。整个过程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于他们,都很有意义。”
美国艺术家Keithen Carter 的作品《Big Derick》是王小锋与太太在一次曼谷旅游参观画廊购下的收藏,浓烈的色彩与红色长椅相呼应,让入户的瞬间便能感受到一家人对生活的热情。
太太每次从外回到家里,总会大声说一句,“我回家了”,即便有时无人知晓或回应。最初王小锋觉得好笑,“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郑重其事地通知,连洗完澡也会认真昭告。”但渐渐地,他习惯了这些“信号”,甚至开始期待,自己也不知不觉养成了“通知”的习惯,“它就像是一种回家的仪式感,在开门的瞬间,帮你快速转换回居家的状态。”
《今夜还吹着风》林于思(中国)
“仪式感”在这个家中如同一缕难以具体捕捉的气息,被附着于每一件精心挑选和归置的物件当中。完成硬装之后,王小锋邀请青年画家林于思为这个空间画一幅画。原本以当代水墨见长的林于思,在看过空间之后,一反常态,即兴创作了一幅色彩绚烂的油画,并取名《今夜还吹着风》。
《拥抱系列二》麦晓璇(中国)
王小锋和太太都认为没有比餐厅更适合它的位置。“在餐厅,我们经常会有这样的情景:最初大家可能各做各的事,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但突然间,当其中一人提出了某个问题,瞬间就引发我们热烈的讨论。”这是他感到暖风吹过的时刻,存在于每个“今夜”。
如今从睡梦中醒来,王小锋常常会有种错觉,睁眼就能看到山景的瞬间以为自己搬去了很远的山居。但还是那个小区,还是那座山,只不过那些在周身静谧的材料里凝结的时间,仿佛将他和家人带到了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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