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崔树专访:有一种,很崔树。
2021-1-23 16:48 文章来源: 谁最中国 责任编辑: 达人网微信号 (评论2条) 浏览量: 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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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树,几乎所有媒体在介绍他时,都赋予他一个标签:中国80后设计的领军人物。但对于我来讲,崔树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形容词,就是那种把事物做到极致、还在不断寻求边界的形容词:很崔树。
或许,一个人的名字就隐藏着一个人的命运。崔树:这个名字就隐藏着一种使命、一种探索、一种勇于、一种肆意、一种负重、一种透彻、一种告白、一种自由、一种矛盾、一种突破……,无论他愿意不愿意,渐渐地他都把自己的活法,活成了一种设计行业的使命:为年轻设计而活。
我不知道他身上这种“矛盾的惯性”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当你试图接近他的时候,会常常有一种读不懂他的感觉,因为他就是一个极端的矛盾冲突体,有一个朋友这样形容他:“他就像在北京城里开着车,时而开到120公里,时而开到160公里,看似肆意自由释放自己,但是他清楚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在穿过每一个摄像头时都是规定的80公里……”。我为朋友的描述拍案叫好:极度感性的背后是极度的理性,极度肆意的背后是极度的克制,看似打破秩序的背后是对秩序的尊重。
这就是崔树,甚至我认为这就是一种“故意”,这种故意就是要形成一种“新的惯性、新的张力、新的透彻、新的矛盾、新的和解……”,来冲撞和破解“年轻的设计”的边界,让“年轻设计拥有更大的生存空间”,看似为自己的“肆意而活”的背后,却是为设计行业“年轻而活”的负重而行。理解到此处时,多多少少会为崔树感到些心疼,这种负重虽然给予他足够前行的驱动力,但同时也给了他许许多多无形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原本并不属于他……。
我只能说,他很“崔树”。
滑雪、跳伞、赛车、攀岩……,他在极限运动中体验生命的自由与失重;他又在自由和失重中保持足够的清醒和理性,去体会判断和掌控带给自己的快感。很难想象,一个人在一件事中,要同时体会感性和理性的快感是多么的变态,而这只是他生命的惯性。
有人说:“同时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还能正常行事的,是拥有一流智慧的人”。而我在生活中,其实更欣赏是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持有,例如:“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既霸气又谦卑”、“既肆意又内敛”、“既前卫叛逆个性又温良恭谦让”……。因为,持有两种截然不同观点其实不难;然而,让生命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却是千难万难的事。
后一种持有,其实是生命张力、性格弹性的持有,也是一种对命运和行为惯性的破解的持有。有时候,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并不是他们拥有天才的智商,而是“拥有天才的习惯”,日积月累便成了天才。
所有杰出的人,都是长期主义者,与时间做朋友。
崔树,我便在他身上看到一种“急切”和“故意”:急切地拓展自己的生命张力;急切地让自己的性格更具有弹性空间;急切地打破固有的习惯,往“天才的习惯”上靠拢……,他就像一个雕塑家一样在雕塑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个作品进行雕琢。他知道雕塑家最上乘的作品是那种很“松”的作品,于是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和云淡风轻的样子,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和急切,渐渐,他身上有了一种保护色,一种你可以轻易地走近他,又看不懂他的保护色。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篇《崔树,叛逆了》的文章,我为他的担心才终于释怀:他可能走出来了,他可能不那样偏执和故意了,他可能卸下那份沉重了……。我一直想把安藤忠雄的那句话:“拥抱历史,我们需要分析;拥抱未来,我们需要创意”变成自己的话,看到释然的崔树,这句话就变成了:“在已知中寻找永恒,在未知中寻找可能”。释然的崔树变得更内敛了、更通透了,但是你还是总能在“新的地方”看到他。
新的商业模式、新的设计形态、新的设计理念分享、新的建筑落成、新的实验艺术、新的……。他还是那样急切和故意,只是内心的紧张变成真正的坦然自若……。他的样子、行为、习惯和内心越来越崔树了……。
每个人,终其一生拨开层层迷雾,都是在寻找他为此而生的那件事。
有人山重水复终见柳暗花明;有人寻寻觅觅却未得见庐山真面目;有人幸运,灵台清明,早早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用“无的丰富”,一生聚焦一件事,用全部的生命能量成就一件事;有人浑噩,有人贪心,有人迷途,有人狂妄……,一生生命能量不因事而聚、因趣而聚,待耗尽一空时,尚不知返。
崔树,是幸运的,带着少年的孤勇,在设计的征途上一路狂奔。最初,他只是一个喜欢画画的少年,成绩不错,于是就报考了分数最高的设计专业。少年难免浑噩,那时他并不清楚设计是什么。他留着长发,穿着邋遢的衣服,以天马行空的艺术形式标榜和彰显自己的“艺术天分”。
直到大三,一位专业老师告诫他:“如果要做设计师,首先要严谨起来。设计师不是做纯艺术,是在严谨科学的美学基础之上,输出解决问题的方式。”
那一刻,崔树如醍醐灌顶,领悟到设计的内涵与边界。自此,在创意之外,严谨也慢慢成了他身上抹不去的烙印。老师当初那句话,也时常如聩言在耳,让他持续地思考着如何巧妙解决问题又与创意相融,最本源的又是什么,如何突破式满足别人的需求。或许,我们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是带着脚镣在跳舞,唯有忘记脚镣的存在,才能拥有舞者的意境和快乐。
毕业十年,颠簸求索。他遇到过善意的老板,告诉他不要抱着功利的目的去做设计,而是要去热爱与享受;也曾有三年的时间,他每天工作超过14个小时,去掌握最新的设计技术;他还经历过两次创业失败,一无所有,最终卖掉自己心爱的摩托车,度过艰难时刻。
所有的过去,皆是未来。
他更明白了,设计对他意味着什么。曾经有一段时间,他频繁换工作,有的只去几天,就再也不想去。在他看来,“设计最大的快乐在于创造,如果一份工作只是对于别人或者过去自己的重复,那无疑是对生命的浪费。”
在生命中,有一种叛逆,叫做“标榜自己”;有一种叛逆,叫做“欺骗自己”;有一种叛逆,叫做“寻找自己”。多数时间我们并不清楚自己属于哪一种自己,但我们清楚的是:就像滑冰和滑雪一样,那个最敢摔跤的人往往是学习最快的人。
从小到大,崔树身上的“叛逆因子”似乎就如影随形。初时,那种叛逆带着锋芒和棱角,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偏见和批判,那是少年人在寻找自我表达和认同;慢慢地,那些棱角化作他的坚韧,与世界融合,却又未曾失去半分自己的颜色。
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丢失了自己,或者活成了别人,或者活成了规矩。但崔树似乎总是那般的恣意、自我、自由:他热爱极限运动,有时会骑上心爱的摩托车在城市里穿行,他的设计和创意也总是如同天外来物透着放肆和不羁。或许,这是一种知行合一的快乐,渐渐地他把自己活成了方法。就如同“道”一样,唯有知“同”又知“异”,方才明白道在讲什么。
但很少人去深究,自由背后,其实他精确地掌握着规则的尺度;创意的背后,其实是他对海量素材的研究与无数次对自己的推翻重塑。世间没有捷径,所谓的捷径其实就是你知道所有可能性之后,巧妙地进行选择。
对于“叛逆”的标签,他的伙伴曾这样解读:如同鱼不会知道水为何物,“叛逆”对于崔树来说,只是他生命存在状态的一部分。她眼中的崔树,没有那么多的“叛逆”,更多的是“每天超负荷地工作,持续地思考,不停地推翻着自己、打碎自己,与自己辩论,与自己较劲……。”
一切的源头,不过因为,他就是崔树。他用一种理性的坚韧守护着自己的热爱,让它们在自己的身上扎根,让它们成为自己生命本能的一部分。直到那些热爱变得坚定有力,变成一种性格,变成一种张力,变成一种弹性,变成一种疆域,便成了别人眼中的叛逆。
他如此的用力,甚至把意识变成了潜意识,把潜意识变成了无意识。这是对自我意识的虔诚,超越真诚的虔诚,压榨自己的灵魂溢出灵性和神性。
2015年,35岁的崔树得到了一个10分钟的机会,在第一届“中国设计星”全国竞选演讲会上,介绍自己的设计,并一举获得了冠军。
他常说:“为了那10分钟,我其实默默准备了10年。”
这是一句多么沉重的话、一句多么深情的话、一句多么感恩的话,这句话可能是对中国设计星的发起人张宏毅先生最由衷的赞美和感谢,也是崔树写给已经仙去三年的张先生最好的墓志铭。崔树说起张宏毅先生,每每都很动情。他说张先生为了让年轻设计师崭露头角,背负着很大压力,创办了中国设计星……。
作恶者易,行善者难。世上之事往往是这样。作恶者可以用利益铺平道路,行善者往往会触犯别人的利益,让路上徒增羁绊。可想而知,“让年轻设计师崭露头角”,说者易,行者难。如果说张先生是中国设计星之父的话,像崔树、王帅、张耀天、周游……便是中国设计星之子。尤其是崔树“长子”,对张先生和中国设计星更是用情至善,他创办的CUN寸DESIGN也在培养年轻设计师上不遗余力,创办的自媒体“寸匠”和组织的设计师封闭培训更是为年轻设计师发声发力。
“为了那10分钟,我其实默默准备了10年。”
我曾有幸作为2020年中国设计星媒体评委,也在广州设计周——中国设计星的评委席上见证最终冠军的诞生,我曾仔细观察冠军获得者的表情:紧张到呆滞,激动到木讷,可能他心中也有一句这样的话:“为了那10分钟,我又默默准备了一年”,因为他曾参加过一届,而这一次或许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为了那10分钟,我其实默默准备了10年。”
这句话,是崔树与中国设计星和张先生的命运的链接,也是王帅、张耀天、周游等许许多多年轻设计师与中国设计星的链接。或许别的年轻设计师链接的是中国设计星,而崔树更多的却是链接的张宏毅先生。
张宏毅也好,崔树也好,都是希望年轻的设计师早日崛起,从而走得更远,爬得更高,变成一种中国力量。如今张先生已经仙去(遗憾此生不能交往),我辈更需努力继承遗志……。
也是在2015年,崔树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寸”。
“寸”,取自崔树名字的一部分,也是中国文化中一个很特别的字:一寸光阴一寸金,是时间的度量;方寸之间自有天地,是空间的尺度;作为东方人的度量衡,它无形中也代表着中国。
在时间与空间的交汇处,寸仿佛一个入口,经由它,可向往时间的自由,亦可展开空间的想象。这也是崔树所追寻的设计方向:不只关注空间,更关注时间,关注设计交付之后,在漫长的时间轴上,人与空间会发生怎样的互动。
时间,亦是崔树深耕办公空间的原因。“每个人最少每周5天的8个小时都在办公室里,在这个时间段中,我们更应该给这些输出价值的人提供一个更好的工作环境。”
过去对办公室的印象,似乎总是规整的格子间,整齐的办公桌、办公椅……崔树要做的是打破与重建,让空间不止是功能的合集,而是真正以人为尺度,拥有更多维的想象。就像布局一篇精彩小说,紧要处节奏明快,不拖泥带水;松弛处如入桃源,得舒缓放松;艺术品是点睛之笔,让人瞬时神游天外……
2017年,崔树在一座创意产业园发现了一个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厂房——那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便自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经过与公司伙伴的商量,他们决定拿下那个空间,作为CUN寸DESIGN的新办公室。
甲方,乙方,似乎经常被摆在天平的两端,若要相互理解,最好的方式不是“换位”,而是彻底成为对方。“放下设计师的身份,先做自己的甲方”,抱着这般心情,崔树和伙伴们对老厂房的改造启动了……
“我觉得我们首要要有一个咖啡厅。”
“我想要有一个热带雨林。”
“我更希望它有一个家的感觉。”
……
人们对于自己“想要”的描述,往往是感性的,但同时也是凌乱的,就如散落的珍珠。高明的设计者会懂得如何取舍,如何排列,将这些珍珠恰到好处地镶嵌在功能的盒子上。
在这座建筑身上,时间已浸润出无可替代的沧桑之美。于是他们以一颗虔诚的尊重的心,保留了这座建筑过去的痕迹,如整体的结构和墙面的自然肌理,使所有的改造在此之上自然生长。
采光最好的三楼作为核心工作区。白天阳光透过百叶格栅漏下来,人置身自然天光之中,自觉心情舒畅。抬头,看到吊顶处一棵大树,似是装饰,但到晚上灯光亮起时才发现,原来灯隐藏在大树背面,灯光先反射到房顶再投射下来,会变得柔和而舒适。
二楼是材料样板区和小会议室,与外部伙伴的对接沟通便在这里完成。会议室上方有一透明鱼池,当天光透过鱼池洒下,光影斑斓,如梦如幻,原本低矮沉闷的空间就变得神采奕奕,让人不禁赞叹这创意的奇妙。
最大的惊喜隐藏于一楼。充满时尚感的酒吧,随处散落的书籍,似乎都在拉长着时间的宽度,让人不觉松弛下来。崔树最爱的机车装备也在这里——当它们从速度的“酷感”中抽离出来,便成一道静止的风景。
你一定不会忽略散落于各个角落的艺术品,它们是点睛之笔,让整个空间变得灵动,呼唤着每一个人的驻足与遐思。
我们在崔树的办公室见到了他。不大的空间里,工作台便占去了将近三分之一——崔树故意给自己留了比较小的面积,这样可以更加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在他背后的墙上,贴满了创作手稿,成为融于这空间的一部分——那也是时间的勋章。
对于办公空间,崔树其实有着更深的思考。每一年,“寸”都会在国际杂志上发布办公空间的趋势关键词,与全球设计师进行对话碰撞。
“2016年我们提出来的是请关注办公空间里面的时间,2017年是关注办公空间里边的宽容度,2018年是关注办公空间里边的科技,2019年是关注办公与人的尺度。今年没有提,但我相信大家都应该清楚,就是关注办公里面的健康。”
“寸”的办公空间创意,几乎每一年都会斩获国内外的专业奖项。如:2016年入围“安德鲁马丁奖”;2017年获台湾室内设计大奖“TID金奖”;2018年获美国《室内设计》杂志「创意办公品类」Best of Year;2019年获“达芬奇室内设计金奖”;2020年获得英国FX国际室内设计大奖「公共空间」奖……
曾经有人问崔树,“怎么成为一名国际的设计师?”他的回答是,“做好中国的设计师,就是国际的设计师,做好中国的设计就做好了国际的项目。”在这一点上,他做到了。“寸”的设计是中国的,也是国际的。
崔树有一个习惯。每过两年时间,就会清空一次之前的资料库与案例,避免陷入“经验主义”的圈套。
“不做经验设计的奴隶,不做审美趋势的附庸者”,是崔树的信条。对他来说,每一次设计都是一场新的“冒险”,而每一场冒险必要给人带来新的惊喜。
这种惊喜是视觉的,更是逻辑的,方法的。“我们认为设计的目的地从来不是美,它应该更遥远更重要,是准确、是智慧,是解决问题后的豁然开朗,是基于方法论的美好呈现。”
如北京751D · PARK时尚回廊的改造。那里曾是一处工业时代的遗迹,巨大的钢铁构件袒露着岁月的风霜,回荡着一个时代的尾音。
作为北京设计周的临时展厅,那里遗留了很多陈列道具,业主希望保留下这些陈列装置,将其打造一个全新的时尚买手店。
方案汇报那天,面对国内外的设计师,崔树只拿出了一张效果图,却让业主眼前一亮,最终脱颖而出。
看似简单的一张图背后,其实经过了如金字塔构建一般严谨的数据推演:崔树统计了那些道具的陈列面,发现只能放700多件产品,而且陈列的高度都在45厘米。这让崔树发现了最致命的问题:“700件产品,日均人流量不超过10000人,这个店基本是不盈利的。我必须通过设计协助它盈利。”
于是,他将原有道具进行了拆解,在45厘米的上方与下方,分别增设了陈列区。改造完之后,可陈列的产品数量提升至了1326件,而且各类产品也拥有了更加适宜而丰富的层次。
很多人都觉得这空间很酷。但对于视觉效果,崔树其实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客户往往会说‘我想要一个什么风格的商业空间’,但是设计师一定要清晰地知道,商业空间是一个运营道具,这个道具的目的首先是要盈利,它的诉求、形式是围绕着盈利目的而慢慢的形成的。当然,追求美丽的样貌不是错误,但那不是排在第一位的需求。”
抓住紧要处,一张图就够了。
崔树追求的极致,还不止这些:他和团队研究了要售卖的近1000件商品的数据与尺寸,为每一件商品找到了合宜的摆放位置:茶具,放在较低的地方,看起来会更好看;瓷器,摆在较高的位置,会更具观赏感;一些吊灯,垂挂在更高处,更有场景感……
你很难想象,这种极度理性的商业考虑和近乎变态的严谨,是一个设计师做的事情。但,这就是崔树。
看崔树的设计,似乎总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但这份肆意背后,不止有极度的理性,有时亦需要极大的克制。
比如对于柳宗源摄影空间的改造。
那是60年代的一个老仓库,第一次到现场时,崔树看到整个空间做了特别混乱的分割和搭建,但透过那些稍嫌俗气的装饰品,他还是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充满历史感的建筑本体。
所以崔树做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帮这座建筑找回它自己。
他和团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多余的搭建拆除,还原了整个老建筑的原始样子;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高压水洗的方式把顶面的原始水泥质感洗刷出来;还清理出一扇西侧的外窗,当夕阳投射进来,便会现出最迷人的光影。
为了不破坏这个空间本然的美,在设计营造中,崔树保持了极大的克制:让接待区、影棚、工作室、展厅等在空间循序铺开,既恰如其分地发挥功能,又与每一层的空间气质完美融合。
设计完成后,崔树曾把这个空间的照片发到网上,有些人看到后,觉得好像没有怎么设计。崔树却很开心,因为其实每一个地方都精心设计过,却自然而然,不着痕迹。
“在这个项目里边,我做的最多的就是克制和控制,还有选择。选择哪一部分做,选择怎么做,克制我们的表达,让其在适度的范围之内。给予有的时候不一定是最好的,适度的给予、准确的筹建才是最好的。”
设计可见的部分总是迷人的,花繁叶茂、肆意生长,但更需要看向其深扎的根系之处,你便会知道,这叶、这花、这果实,究竟从何而来。
对于崔树来说,这根系的养分是理性的探究,是严谨的方法,更是永不满足、寻找自己的信仰,“不做经验设计的奴隶,就是要不停的打破自己,不要用经验来形成一种无作为的惯性的创意。不做审美趋势的附庸者,是要保持独立的思考,不跟随别人”。
循着这样的路,最终要抵达的,并非是表面的美丽,而是一个空间的准确:办公空间便以人为尺度,商业空间便以达成商业目的为目标,艺术空间便挖掘属于它的美……
有时准确,远比美丽震撼人心。
探求事物的本质,是崔树的本能,拨开重重迷雾,直到所有路径都变得透彻明晰。譬如对于竹材质的运用。
在竹身上,中国人赋予了太多文化的精神的内涵:“虚心竹有低头叶”的虚心,“不可居无竹”的清雅,“千磨万击还坚劲”的坚韧……但是崔树,却试图抽离掉这些文化内涵,将其还原成一种原始的自然的材质。
于是,在不同的空间里,竹找回它自己,拥有了千变万化的想象。
可以是竹片的拼接,营造整个空间的东方韵味。
CUN寸DESIGN·例外服饰
可以是一道旋转楼梯,消解掉钢筋水泥的冰冷,呼唤自然的亲切与片刻的舒缓。
CUN寸DESIGN·大象群文化传媒
亦可在瓷砖上去寻找虚与实的意象。“实”处是竹的肌理、质感、躯干,“虚”处,则是竹的韵,竹的势。于是便有了竹之影的袅娜,竹之林的清雅,“势如破竹”的生生不息。
崔树X新中源·墨势瓷砖
“我不认为我们要把竹子做成任何一个历史过程中出现的竹子的样子,因为那是我们的祖祖辈辈,用他们的智慧文明创造出来的,在今天的中国,我们能用自然材料创造什么?那是我们今天历史中该做的事情。”
放掉过往的经验,让空间回归到当下,让材料回归到原点,于是无限可能生发出来。而所有基于当下的思考,本身就是中国的,一种更高级的东方感:“虽无中国形,却得中国意”。
崔树亦然记得,2015年,与张宏毅先生第一次在北京相遇时,他曾语重心长地讲“小伙伴,中国年轻设计师不比什么国际的差,你们想要精彩,广州设计周来搭舞台。”于是便有了第一届的中国设计星,也有了属于崔树的宝贵的十分钟。
在一次采访中,张宏毅先生曾说起做“中国设计星”的初衷:“50后、60后、70后设计师甘做人梯,把80后、90后设计师抬起来,让他们在全球范围内为设计发声。”在汲汲名利的时代,有人愿意无私奉献自己的生命能量,为年轻人铺路搭桥,这份纯粹的心已让人敬仰。
对崔树来说,张宏毅先生是师,是友,更是中国设计路上的燃灯人。只是,2017年10月,这盏灯永远地熄灭了。
张宏毅先生离开了,带着未竟的心愿。那一日,袁BOSS对崔树说,“Ready(张宏毅先生英文名)走了我不能长哭,因为他的嘱托未完”。
深恸之后,崔树终是承担起了这份未完的嘱托。
“当我20多岁的时候,我找不到一家媒体能够发布我特别稚嫩的作品,因为那上不了台面。我就在想如果在我20多岁的时候,有一家媒体能发表我的作品,对我该是多大的鼓励。”
所以他创建“寸匠”平台,"为青年设计发声"。“如果他是一个年轻的设计师,觉得自己作品不错,我们就帮他做一个发布,然后形成一个讨论,然后更多年轻的设计师会在讨论中得到成长。”
他还发起了“一票思考”的活动,将各个城市的优秀设计师聚集到“寸”空间,阐述自己的设计作品与理念,其他人则毫无保留地指出不足之处,再群策群力,提出提可行性的改进意见。
“寸”空间,俨然已成为设计师的思想阵地。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善意的,愿意敞开自己,也愿意接纳别人。中国的力量设计,就此拧成了一股绳,孕育着未来。
看着那些年轻的设计师对每一个项目投入的巨大的精力与认真,崔树总会想到年轻时的自己,“我也在向他们学习,让自己时刻保持着最早做项目的初心。这些年轻设计师都非常可爱,一帮可爱的人。”
在崔树认真的神情里,似乎完成了与张宏毅先生的某种交接。
背负着大家的信任,崔树常觉身上有一种不可推脱的责任。这责任推着他义无反顾,只能向前。他是在寻找自己,但无形中,他自己的身影与“中国设计”,渐渐重合。
是任重道远啊,但点点星火已经燃起。